第一百一十三章 终将裁决的罪恶,追光者与噬暗人·上 曹铭和王所长带队进入了碉楼,如鹰一般的眼睛在楼内各处搜索着。前排散开的队员手持92式手枪,贴着墙壁一点一点往前推进,每走一步,斑驳的墙壁就会被蹭掉一块儿油漆,似乎是在敲响福林村走入消亡的丧钟。 之前的事情,他们两人已经听廖局长介绍过了。在罗武一行人逃窜后,尹松南队长擒住了一个被打伤的黄毛小子。碉楼内不少人听闻风声,已作鸟兽散,部分被警察现场抓获,送至B市公安局审讯室接受进一步的侦查。 想到这里,王所长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,不知道在自己辖区内捅出了这么大一个篓子,这份工作,他这肉体凡胎能不能承受得住?思索着,一名队员折返过身,向旁边的曹铭队长报告: “报告曹队,在1楼发现了一名被绑起来的少年,好像很久没有进食,身体很虚弱!” 曹铭听闻收起了手枪,皱着眉头继续追问:“还有呢?” 没等队员回答,紧接着,肩膀处的对讲机里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。 “报告曹队,3楼位置坐着一名年轻男人,好像被殴打了一番,是否带下楼?” “带下来,”曹铭捏着对讲机的按钮命令道,“你问下,他叫什么名字?” “他说他叫‘康梓宾’......” “康梓宾......”他若有所思,似乎在卷宗里听到过这个名字。曹铭屏气凝神,毫无疑问,这个人肯定与罗武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。 “这个人还问我们,吴冬队长怎么样?”同时,对讲机那边又再次响起。 “吴冬,他认识吴冬?” “是,说在碉楼内见过他很多次......” “好,小心一点儿把他带下来,最好左右控制住,不要让人跑了......” 曹铭停下了脚步,在这个寂静无声又古旧衰老的碉楼内沉思下来,望着同样不知所措的王所长,作为一名经侦支队的队长,他捏着下巴反复思量——吴冬,这个人到底和康梓宾以及罗武之间有什么关系,值得这两拨人,不,乃至B市公安局全体对其如此上心? 没有结果的疑问,就像没有线的风筝,四处飘扬,却永无着落。此时此刻,康梓宾口中那个心心念念的“吴队长”,正开足马力,在省道宽阔的路面上狂飙,汽车引擎的轰鸣在胸腔里共振。他的手紧攥挡把,掌心发烫,右脚猛踩油门儿,转速表指针弹向红线,涡轮迟滞的间隙被一脚地板油碾碎。 “该死,三哥,我看到后面......有辆车追上来了!” 毛子手心冒汗,死死盯着后视镜内出现在天际线处的一辆雅阁汽车,就算他把油门儿踩到底,老旧的大众帕萨特也无法将一行人带离这危险地段。车内挤着彪仔与阿虎,他们无视任何交通法则,完全不系安全带地在超越了极限的速度下飞驰——在这样的时刻,以上违法已无足轻重了。 相反,罗武则冷静了许多,依托玛莎拉蒂跑车优秀的性能,他甩开了毛子接近200米的距离。通过手机,这位康家的三哥感受到追赶车辆的决意,也意识到,那辆雅阁车的驾驶室坐着的,就是与自己产生了宿命般联系的男人。 “别慌,录像还在手里,他不敢做什么!” 话虽这样说,但罗武却迅速提速,试图甩开跟踪车辆。同时,他解锁手机,在相框内寻找吴冬残留在自己记忆里的那些龌龊场面,准备掏出最后保命的杀手锏,给予这个下贱的刑警队长以致命一击。 “喂,喂,喂,尹队!”届时,吴冬也握紧了方向盘,不断通过对讲机与大本营保持联系,同时眼神锁死前方两辆高速飞行的汽车,脑海中快速构思对策,“差不多,可以打开了!” “吴冬,打开以后,方圆5公里的基站都会受影响,你确定吗?” “我确定!” 吴冬扫了一眼后视镜,见到了跟来的一辆银色小货车,车身印有“通讯保障”的字样,但其真实的作用却并非如字面上描述那般简单、直接。 这是这位刑警队长在出发前特地找到通讯公司协调到的——一辆装载了信号屏蔽器的货车,其覆盖范围超过一片街区,足以让周围所有的民用通信设备失去作用,成为一块儿只能单机使用的mp5。 “为什么要调这样一辆车?”廖局长有些不解地问。 “罗武一行人肯定想逃窜到东陵区码头,请局长提前在码头处设置警力,而且最好切断他与接头人员的联系。”吴冬很自信地回答着,但回答下,却又隐藏了自己的一点小小心思,“我相信,失去了联系的罗武,最后一定会落入我们的法网下。” 廖局长沉思了一会儿,点头同意了这个计划。这正是这辆货车能出现在吴冬身后的原因,也是他对付罗武钳制自己的秘密法宝。 “3,2,1......” 随着倒计时结束,不用询问屏蔽器是否起效果,吴冬都能从手机屏幕里逐渐衰减的信号中感受到威力。顷刻间,沿省道入城的村庄陷入了一片沉寂,正在刷抖音的老人表示视频突然间卡住了,而煲电话粥的老头儿也在不断抱怨,为什么手机没有了声音?但谁也无法想到,这一切的肇始,就是路上疾驰的4辆致命汽车。 “操,怎么了?” 突然间,与毛子的电话掉线了,罗武焦急地拿起手机反复操作,试图再次与后车取得联系,但无论如何,电话都无法接通,“嘟嘟嘟”的忙音,像催命的响铃一样,紧锁在这个逃亡狂徒的耳边。 忽然间,罗武反应过来,这一定是警察给自己下的套。那辆由他们提供的大众车上肯定藏着不为人知的工具,正试图窃取他与毛子一行人的轨迹,并操纵整辆汽车行驶的方向,以达到抓捕自己的目的。 “他妈的,这群不要脸的,操他奶奶的条子!”他不住叫骂,但丝毫未注意到远处跟随的货车,随即罗武猛打方向,试图离开这条笔直无垠的宽阔道路。 一定要甩开这辆大众车才行! 他又一次操作起手机,打算从地图软件上搜寻到最近的出口,却没想到警方再次给了自己一次沉重的打击——从信号全无的提示上,这个叫罗武的男人感受到了什么叫绝望?汗水顺着太阳穴滴入衣领时,他才发现自己的牙齿正不受控制地打颤。 “不好!”他自顾自地大吼一声,“是干扰器!” 开车的男人再次回头望了一眼,虽然没看清什么,但他明白,这辆玛莎拉蒂车已经沦为了警方的目标。 与此同时,后车的吴冬也在加紧追赶。失去了地图软件的导航,他却可以通过对讲机随时保持与大本营的联系,定位器发送的指令,实时传达到自己的耳朵里,以获取逃命一行人的最新动态与踪迹。 “吴冬,他们开始慌了,车辆在摇摆......” “我知道了!” 吴冬很庆幸,这一招有用,这大大增加了他抓捕罗武一行人的信心。很明显,玛莎拉蒂车的踪影逐渐清晰,在经过一个出口时,那辆车果然开始拐弯儿,随后的大众车也一同驶离了省道,拐入了B市绕城快速路上。 “你不是说你是电子地图吗?”帕萨特上的毛子焦急了,连忙质问后座的阿虎,3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,好像心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,“你说,三哥要去哪里?” “我不知道,这条路我没怎么走过,只知道......走到底是B市南啊!” “废物,我们跟着三哥走就行!” 阿虎的支支吾吾显然不能让毛子满意,旁边的彪仔立刻让后座的肌肉男住嘴,安安心心跟随三哥的步伐行动就可以了。 但,一切,真地会像他们预想的那般顺利吗? “廖局长,我们已经在沿途的快速路上部署了警力,把他们引诱到我们规定好的线路上。” “辛苦你们了。”廖局长刚刚放下的手又拿了起来,回到了指挥室中,旁边一左一右站着尹松南以及周正梁两人,彼此表情凝重,不敢有丝毫的怠慢,“确保他们一定经过规划的路线,这样我们才好瓮中捉鳖!” 这一刻,全B市公安局,不,整座城市都为之牵动了心。道路封闭,运转停滞,红蓝交替的闪光在每一栋高楼的玻璃幕墙上跳动,像某种无声的警报。全城的心跳,似乎也跟着停了一拍。 然而,只有事件的亲历者才知道,这有多困难。与之对抗的不是别人,正是一个足以捏住自己软肋的精通人性的可怖恶魔。作为一个直男,一位丈夫,乃至一名公安干警,吴冬不由得屏住呼吸,将眼神死死锁在了前方的车辆上,路过的风景不再重要,引擎的轰鸣也充耳不闻。 快点儿,再快点儿!深深的压迫,让这位遭受了尊严洗礼的刑警队长一刻不停地追赶。 突然,他发现前方的玛莎拉蒂开始甩尾,车身在几乎空无一物的道路上来回摇摆,这吓得跟随的大众车茫然不知所措,隔着玻璃,吴冬都能感受到对面的慌张。难道,那边发现了什么? 思绪还未停下,自己迅速发现,玛莎拉蒂车开始加速。电光火石间,驾驶室的罗武猛地一下将手刹拉起,车轮瞬间锁死,在沥青路面上尖啸着撕开一道焦黑的痕迹,像一匹濒死的烈马在挣扎,橡胶与地面摩擦腾起刺鼻的青烟,车尾在惯性作用下横扫出去。 几乎是在一瞬间,后车的黑色帕萨特迅速往左打了半圈儿方向,以避让玛莎拉蒂的急速扭动。但,就是这一刻,两辆车拐入一道分叉,细微的弧度,决定了他们彼此不同的出路——橡胶与地面重新咬合的震动贯穿脊椎,贴着实线漂移了50米,罗武他顺利进入到分叉的出口;而另一侧,来不及反应的大众车则在慌乱中,被彻底挤到了通向B市南的快速路主干道上。 “三!哥!” 毛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车辆巨大的倾角让内部的3人重心不稳,他咬着牙,把控住快要脱手的方向盘,等回过神来,厚重的水泥墙早已隔离了他们与罗武之间的距离。很快,这群人意识到,大事不好,自己跟丢了那个男人。 届时,吴冬反应了过来,与前车保持较长距离的他留有足够的时间去变换车道,自己可不想以这种危险的姿势从快速路出去,除非,B市公安局为他购买了高额的商业保险。可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怎样以健康的身体将对方押解到看守所。吴冬立刻抓起了对讲机,右手顺时针打了一圈方向,平稳地跟上了玛莎拉蒂。 “报告,罗武下了快速路,向右拐入了......拐入了......”此时,这位外地来的刑警队长才意识到尴尬——由于自己对B市不熟,无法得知他所处的道路具体叫什么名字。 不过,好在,作为本地人的尹松南及时在对讲机里给出了答案。 “你所处的应该是绕城快速路与通庄路的交界处。别急,吴冬,我会给你提示的。” “谢谢尹队,麻烦叫后车跟上,不要走错......”有了这个回答,吴冬安心了,“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” “我也好奇,难道是发现了大众车有问题?” “当然,他可是罗武,”对于吴冬来说,这个答案几乎显而易见,他曾亲眼见识过罗武的狡猾,能想到大众车存在技术操作,这并不奇怪,“看来,他有自己的想法。尹队,请问这条路有布防吗?” “没有,没人会想到他会走这里。” “收到,那我继续盯紧罗武,不会让他逃离我的视线。” “一定要保证安全。我猜测,罗武他可能是要走通庄路的小路到东陵区,虽然有些绕,但方向是一样的。” 通庄路?看来到B市短短1年,罗武已熟悉这座超级都市的大街小巷。想到这里,吴冬忽然间有些莫名兴奋,他不知道,在警力全部出动的情况下,这头困兽又能使出何种解数摆脱他们的追捕呢? 好像,这很有趣儿! 吴冬笑了笑,擦了擦有些干涩的眼睛,右手再次操作挡把儿,将挡位降低,继续跟踪这只无头的苍蝇...... 另一边,失去了领航,毛子一行人手足无措。很快,他们便意识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事实——罗武,康家的带头三哥,真地在刚刚那一阵甩尾中彻底抛弃了自己。 “怎么办,我们现在怎么办?” 彪仔疯狂地在副驾驶大叫,而透过车窗,映入眼帘的则是快速路中央一座由钢筋构筑的检查站,而检查站下,密密麻麻集结着无数身着黑色特警制服的警察,蓄势待发。 “这里是B市公安局特警支队,前面的黑色大众车,立即停车,接受检查!” “妈的,他妈的,罗武!你......你,我们他妈的......信错人了!” 毛子猛锤着方向盘,冲破后脑勺的愤怒化为无助的挥舞,可他不敢停下,绝不敢在瞬息万变的情况中败下阵来;同时,身旁的彪仔也浑身冒汗,就连后座的阿虎也彻底萎靡下去,如此一身结实的肌肉,除了欺负吴冬这个手无寸铁的被俘刑警外,居然发挥不了一丁点儿作用。 “不,不能......停车!”彪仔伸手握住方向盘,嘴巴哆哆嗦嗦地说道,“你......我们对吴......吴冬做的那些,对他们做的事情......不能......不能......” 眼见对面越逼越近,毛子的眼睛泛出根根血丝,联想到碉楼内那日以继夜的侮辱、侵犯,众人的鸡巴不断出入吴冬队长满是伤痕的身体,恐怖的计数器就压迫着他们往前推,忘记检查站持枪的特警,忘记一切,只留下连忏悔都来不及的迷茫。 “停下,大众车!否则我方将开枪!” 毛子死心了,他再次踩下油门儿,无视前方100米处地面铺设的破胎器,黑色帕萨特吐出最后一声嘶吼后,车辆在高速马达的牵引下,不顾死活地冲向黑压压的特警们。 “射击!” 没有任何哨声,也没有任何准备,密密麻麻如同炮仗一般的声音在这简陋的检查站响起。“嘭”地一下,帕萨特的挡风玻璃直接炸裂,就连碎片都还没来得及腾空,毛子立刻感受到右肩好似撞上了一堵坚不可摧的屏障,紧接着,一股子撕心裂肺的疼痛,使得他马上失去了全身力量。 “啊啊啊!肩膀......啊啊!” 彪仔都没来得及伏身,这辆装载了他身躯的大众车开始不受控制地漂移起来。紧接而来的,则是92式手枪射出的子弹,一发击中了毛子的右肩,一发直接贯穿了彪仔掌控方向盘的左手。 正在射击的特警队人员绷紧全身的神经,眼见失控的帕萨特碾上了破胎器,在发出一阵宛如爆炸般的响动后,车辆原地旋转了180度,飞溅无数细小的碎玻璃渣子,冲入到另一边相反方向的车道上。 “罗......三哥!” 或许,人在濒临死亡的那一刻,能想到的就是自己最信任的人。车辆甩尾,毛子、彪仔以及阿虎腾空,血液在失重的状态下肆意喷射,破碎的镜面,仿佛映照出他们的一生——从刚开始出生在城中村里,早早辍学给别人当马仔,供人嘲笑、践踏,最后误打误撞被罗武吸纳入康氏家族,拥有了稳定的住所,也亦步亦趋地学着他们的样子,对落入虎穴的两名警察进行残忍的侮辱与强奸。 天旋地转下,眼前越来越亮,越来越白,车辆摇晃着压到了对向车道,毛子这才看清——那是一辆红色的重汽卡车,径直地朝自己这边冲过来,即使司机惊恐地死死踩住刹车,也无法阻挡其撞向这辆满是弹孔的帕萨特轿车。 “啊啊啊啊啊啊!” 隔壁的特警队甚至来不及反应,瞬间,那辆倾倒在对面的帕萨特汽车就解体了。无数裹挟红色血液的黄色肉块儿像下雨一样飘散在沥青路的各处,车内的人甚至来不及说一声道别,就永永远远离开了这多姿多彩的世界。他们的灵魂无意识地飞向审判罪业的地狱中,接受正义之神公平的裁决。 ...... “什么,你说他们被车撞得粉碎了?你这个特警队是干什么吃的,怎么能弄出这么大的事故?” 廖局长听到这个消息怒不可遏,一巴掌拍在桌子上,肝儿几乎都要震裂开了。而作为回应,电话那头不断道歉,承认自己对检查站的封控存在重大漏洞,以至于丧失了3名重要的嫌疑人。 “尹松南,你听到了吧?” “我......局长我,我确实是听到了,我知道......该怎么做......” 尹松南无奈地摇摇头,他明白如此关键的嫌疑人死亡,将对后续案件的侦查制造相当大的麻烦。同步视频传来,3辆急救车层层环绕在破碎的车辆附近,做着无奈而又必须完成的工作,这个男人不由得抓紧了手指,悄悄拿出对讲机,压低声音,通报着刚刚发生的惨烈一幕: “吴冬,那3人没了......” “我......猜到了......”出人意料,吴冬没有对这件事作出激烈的回应,只是一个人默默地驾驶着丰田汽车,继续他未完成的任务,“现在就剩下罗武一个人了吧?” “你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尹松南抬起头,不好意思地望了一眼怒火中烧的廖局长,“你要盯好了,这个可......千万别出意外!” “我知道!” 当然,吴冬清楚,是谁也不能是自己和罗武。死了?可不能让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如此简单地迎接人生的结局,曾经犯下的罪不可能就这样消解,曾在自己身体上留下痛苦,更不可以如此的方式被冲刷干净。 是的,我是罗摩,我是裁决人间之恶的毗湿奴的化身。罗武,我跨越万水千山,只为在此刻寻找到你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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